嚴安一回家，韓天澤就給他請了個臨時阿姨，姓孫，五十多歲，操著一口上海話，幹活勤快，動作麻利，唯一的缺點就是文化水平低，嚴安沒法看文字，就讓她念給自己聽，結果往往是錯字連篇，斷句都成問題。

“生歸達一品意，返學院，神迷意奪，語減容且……兄然凝思……”孫阿姨念得磕磕巴巴，舌頭都快打結了。

“停停停！”嚴安打斷她，糾正道，“是‘語減容沮’，沮喪的沮，‘怳然凝思’，‘怳’通‘恍’，恍惚的恍。”

孫阿姨放下書，一臉愁苦道：“嚴先生，你要是叫我洗衣服做飯買東西，一句話的事體，但是叫我讀書，實在是太難為我了，這還是文言文，什麽通假字，我曉啊伐曉得。”

嚴安無奈地揮了揮手，道：“算了算了，你忙你的，我自己用聽書軟件。”

嚴安戴上耳機，一聽就是三個小時，直到嗆人的灰塵把他從書的世界裏拉出來。

“咳咳……”嚴安皺眉咳了兩聲，摘下耳機，轉身就是抱怨，“範小言，不是跟你說了不要用掃把嗎？”

孫阿姨沒聽到後面一句，抱歉道：“不好意思啊嚴先生，這屋子太久沒住人，灰大，吸塵器不好使，我灑點水再掃就不嗆了。”

嚴安瞇眼看著眼前這個模糊的身影，楞了一下，他剛才下意識地就喊出了範小言的名字，原來習慣是在不習慣的時候才會彰顯的存在。

“沒事，你掃吧。”嚴安說著，重新戴上了耳機。

吃飯時，孫阿姨十分體貼地盛好湯，放在嚴安面前，結果嚴安了喝一勺，一嚼，皺起了眉頭：“你是不是放了牛肉？”

“是啊，牛肉粉絲湯，營養又管飽，我想想蠻適合你的。”

嚴安卻面露不悅，放下勺子，罷吃了。

“怎麽你不吃牛肉的嗎？”孫阿姨著急道，“對不起啊，阿姨剛來，不知道你的口味，這樣，你有什麽忌口的東西，我拿個本子記下來，以後就不會出錯了。”

孫阿姨畢竟是有職業素養的，主人家再奇葩再難搞，她把態度放到最低，對方也不好意思發火。嚴安只好平心靜氣地解釋：“我吃牛肉味，但是不吃牛肉，你懂嗎？”

等到晚上，孫阿姨完成工作，前腳剛走，韓天澤的電話就來了：“怎麽樣嚴老師，這個阿姨你還滿意吧？”

嚴安把憋了一天的槽點都吐出來了：“滿意個頭啊，掃地掃我一臉灰，讓她念個書連沮喪的沮都不認識，更不可思議的是，她居然在牛肉粉絲湯裏放牛肉。”

電話那頭韓天澤咯咯地笑了起來：“我說老嚴，我哪怕掘地三尺，把地球上所有的家政都給你找來，只要那個人不是範小言，你恐怕都不會滿意。”

“我跟你說孫阿姨，你跟我扯範小言幹什麽？”

“我說錯了嗎？既有體力又有文化，幹得了家務，讀得了書，聽得了差遣，挨得了罵，還得接受牛肉粉絲湯裏沒有牛肉這個奇葩設定，除了範小言，這世上還有第二個人嗎？”

嚴安竟然無言以對。

“好了，我的嚴老師，一個臨時工你要求就別那麽高了。我要出國半個月，你把眼睛養好，到時候就能重新見到那個兢兢業業、千依百順的範小言了。”

**********

範小言這邊，嚴安不在的頭兩天，她過得很是輕松愉快，白天在片場盯一盯，收工了就窩在嚴安留給她的豪華套間裏吃零食、看電視，直到第三天。

當時她正左手一個雞翅，右手一個果凍，用腳趾把頻道調到八點檔熱播劇，結果片頭曲剛播完，催命電話就來了。她用五秒鐘時間關掉電視，蹦下床，接起電話：“餵，嚴老師。”

說完才發現果凍還在嘴裏，範小言急忙找起了垃圾桶。

“範小言，你是不是在偷懶？”

範小言找到垃圾桶，吐掉果凍，信誓旦旦道：“沒有，我怎麽可能偷懶呢？”

“沒有最好，你別忘了，我走了，不代表你不用工作了。”

範小言一邊打開筆記本電腦，一邊應道：“是是是，嚴老師，我已經準備好了，咱們開始吧。”

切入工作模式的範小言就像打了雞血一樣，嚴安在電話裏口述劇本，她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游走，時間一點一滴過去，她不經意地瞄了一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，竟然剛好到了24點，於是打斷通話：“嚴老師，要不今天就到這裏吧。”

“怎麽，這就累了？”

“不是我累，是怕你累，你現在的情況不適合熬夜。”

範小言剛說完，就想起唐心那句“不同的感情之間總要界限分明”，於是補了一句：“這是醫生囑咐的。”

嚴安聽出了這其中的語氣差，前一句格外溫柔，溫柔到他不想反駁，後一句卻透著刻意的距離。掛了電話，偌大的房間，安靜得只剩下秒針的聲音，嚴安癱坐在椅子上，仰著頭，回想著剛才電話裏劈裏啪啦的打字聲，以及範小言間歇的“嗯”，喃喃道：“有點寂寞啊。”

範小言放下手機，拍了拍自己的臉，道：“我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麽呀？”

出於莫名的煩躁，她決定去天臺透透氣。冷冽的空氣使得頭腦清醒了不少，她趴在欄桿上，自言自語：“範小言，冷靜，一定要冷靜，你是他的助理，這只是你的本職工作，你們之間的交流很正常，別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，別人誤會是別人的事，只要你自己心如明鏡，問心無愧……”

“大半夜跑到這裏嘀嘀咕咕，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嗎？”突然，黑暗中傳來一個聲音。

範小言嚇了一跳，朝聲源看去，只見角落裏縮著一團人影，她戰戰兢兢道：“你是誰？幹嗎大半夜躲在這裏嚇人？”

“平生不做虧心事，夜半不怕鬼敲門。”人影一邊站起來，一邊說道，“你不是心如明鏡、問心無愧嗎？”

範小言借著微弱的光看清對方，竟然是唐恩，沒好氣道：“是你？你偷聽我說話？”

“天臺又不是你家開的。我好好的在這裏散心，你跑上來自說自話，怎麽成我偷聽了？”唐恩說著，走到範小言面前站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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